死去活来
2022-10-10 13:25:09 很幸运遇见你, 病
咳得死去活来夜不能寐，之后腿麻他又指点我去看别的医生，确定是过敏诱发了神经性皮炎，开了点药吃又副作用强烈，一个多月就一直睡不好，欲仙欲死欲罢不能。
有天很烦躁，跟他说心情不好，他说他也一样。立刻就忘了烦躁了，每天都是困得脑子嗡嗡响，实在没法心情好。可他几乎永远都是很温和的样子，肯说出心情不好，就是很严重的事了。
谁欺负你了？我杀气腾腾地问。
他说没有，有点事，以后再告诉我。
没两天他告诉我要休假半个月。我还很开心地说，正好明天中秋全家过，之后就能出去玩了。
他是很安静内向的性格，工作忙又很累，几乎就没什么时间玩。我就常常出各种主意，我是觉得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很幸福，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法重来，虽然我从未拥有。
之后有天说，休假是有些事要办。
我还是担心谁欺负他，老子可是曾经一个人干翻三家运营商的猛人，虽然现在不敢惹是生非，总还能出点坏主意。
他还是说没事。
那好吧，有事再说。你什么时候上班，有空来拿东西。明天？这么快就半个月了？
可是他说上班要去医务科听安排，立刻怒气值拉满，这样又呆又乖，就得被欺负？
妈的老子发起疯就是谁都拉不住，他还是温柔地说，换个地方也不错。
上了一天班就是周末，接着追问，到底让你干什么。听闻安排个可有可无的闲职，又生气又难过，为什么？你这样年轻出色的医生就这样浪费？
他说我现在就想闲着，让我干活也干不了，换个工作环境会好一点，每个月拿个诊断书看看再决定以后。我立刻就想到院长那句话，小黑屋关久了会抑郁的。
他承认了。所以现在的位置很清闲，有事做，但本来是只有护士没有医生。而且有午休，没有夜班。
这样也好，我又搞点东西，大概十一前可以收齐，然后我告诉你来拿，这样十一休假你就可以带孩子出去露营了。
意外的是第二天中午他下班出来就告诉我，叫他来吃饭又不肯，那就吃完来找我吧。
反正我是一定要见面问清楚的。多年来，因为一直独自照顾病人从来没有闲暇，我几乎没什么朋友了，最近几年一直是他在帮助我。而他因为性格，除了家人同事，常常见到的也只有我。
因为你是我的兄弟，所以我得保护你。
休了半个月，他的气色已经好多了。
我很难过，我一直就知道你吃了很多苦，大概你都不记得说过几次很累，可是我不能为你做什么。
别人觉得你不对劲，还是自己觉得自己不对劲？
果然是医生，自己觉得状态不对，不能集中精力认真工作，总是担心做不好事，就去六医院看了。
我熟悉的医生很多，他的认真细心无出其右，甚至我最爱的妹子都做不到。
现在这个样子，真的是很严重了。他依然很平淡，说没事的，换个环境就好了一半了，我会自己慢慢调节的。
我是说等我收完货告诉他来拿的，他马上就来了，其实已经说明很多，原本他是从来不主动联系别人的。主编大人说我敏锐，不是随便说的。
我一直耍赖，说，我是你的病人，我是精神病，你得负责把我治好。但现在，他才是拿了诊断的精神病，我不知会不会说错什么反而给他带来困扰。
他倒是微笑了，反问，那我话少吗？
你跟我是话痨，但你几乎就不跟陌生人说话。
他跟病人谈话，永远清楚明白，而且特别简短。他五分钟说清楚的内容，比别人十五分钟能说清的都多。我认识很多医生，当然是因为看病才认识，不是相亲来的。
他的同事，当然是他认识多数医生，但其他科只要我也认识，就是我比他还熟。
他只是跟熟人话痨，我是真话痨。
他是我的药，而他跟我在一起时也会很放松。只要见面，就很愉快。
这半年的日子真的是无比艰难，而且还没远到可以模糊遗忘。
疫情第一天，他就是第一批被封小区的，那时根本没有任何预案，一切来的猝不及防，在家里十来天都是没有菜吃。是的，别的都忽略，连最基本的吃饭都很难。
之后带着行李上班，只有最初几天可以外出，第一天白班，之后上夜班下夜班的两个白天，他给家里老人孩子亲戚买菜买药，帮我买菜买药。
那时什么都缺，他们连N95和面屏都是用到脏污才给换，我把给亲戚们留的所有口罩都给了他。
他媳妇先进了方舱，当他的医院也接管新的方舱，领导不让他去。不过一直往里补充人，因为不断有人感染。留守就越来越难，处处缺人，他处处救急。
那时三月，他被安排住足疗。没有窗，狭小阴暗，除了上班，所有时间都只能这样待着。我也在家里被关得快要发疯，我就一直问他，到五一应该没事了吧，咱们烧烤，狠狠吃一顿压压惊。
然而一直没有好消息，五一时仍然不能出家门。
有天夜里聊了很久。
那时他和病人一起转移到另外一家很小的医院。三个人倒班，本来是四个，其中一个突然又出了车祸。病人安排进病房，外来的医生夜班时就只能在走廊里临时打隔断休息，他说，睡觉时都得穿着二级防护，和病人只隔着两道门。
下班就专车拉到隔离点。就是隔离点，所有人都分别隔离。其实所有人也没几个了，二十多个那样。
一直就有阳性，只有检出来的送去方舱治疗，其他人每天双检照常工作。那是在宣布社会面清零之后，他的医院依然每天检出大量阳性，几乎全军覆没。突然想起，那时我哥家社区全军覆没了，都给分流到长春隔离治疗。
他的语气平淡中有焦灼：我们医院昨天才刚刚全是阴性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？要知道，感染的几乎全是医务人员，连后勤、领导全都中招了。
他是少数幸存者，他当然是，就算剩下一个人没有感染，也一定是他。
认真严谨细心，做医生他几乎完美无缺，所以从遇见他的第一天，他就是我最喜欢的医生。而不是因为我对他的喜爱才觉得他优秀。
他那里是肿瘤医院，疫情期间是黄码放化疗定点医院。本来就很小很破，这一下挤进来百十号病人，压力不知翻了多少倍。
其他所有疗区都不收新的病人，已有的陆续出院回家康复或者等死，甚至干脆地跳楼自杀。居家没收入还不起房贷车贷的都有跳楼的，有些等着救命钱的绝症病人就更难，他那时四处支援，已经情绪很糟，不敢想象本就绝症又被感染会是怎样的绝望。
他说住在五公里外的宾馆。可那叫什么宾馆，都不如文化广场周围那些二十块一夜的家庭旅店。没窗，灯是坏的。只有一桌一床，没有一点活动空间。因为是隔离，也不能出去。他眼睛那时又不好了，只能每天躺着听小说。上下班接他的车，几乎是唯一接触人的机会，倒是都是好车，以前是接送北京专家的，专家走了以后就接送他们。
这些在之前的日志里记过，已经让我很难过了。前些天吃饭时他又提了几句，实际还要惨。水龙头没水，要在卫生间的淋浴喷头接水。我问为什么没人给修，他说那时根本没人，服务员保洁都没有。幸好是最早帮我买药的时候让我给他拿了个电水壶，一直带着。
一关就是一个多月。进方舱住宾馆，每餐有牛奶水果，这是应该的。留守就低人一等么？只能是有吃的就不错了。
到六七月见面时，他说很多人见面说他瘦了，他去称了确实掉了不少份量。但我觉得他胖了，因为脸大了一圈，而且普通医用口罩都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。我们解封以后，他们又闭环管理一段时间。前后三个来月，吃不好睡不好，只有重油重盐的盒饭，连一点水果都没有，要说不是营养不良脸浮肿了，我是不信的。
真的是像他那时说的，社会正常了，医院都不能正常。
方舱休舱之后，很长时间他还是很忙很累。因为撤下来就要集中隔离修整两周，再居家一周。
他不止一次说太累了，有天下班实在是累得车都开不动。大概后来出门诊时是最轻松的时候，不用夜班，准时下班，就是下班之后还得待在逼仄的诊室里等统一的晚饭，以后统一拉去隔离。
不过那时他帮我约的号去开药，我偷偷带进去很多东西给他，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点。
我拿了很多东西送到他的楼下，就在路边聊了一会，虽然打算给他的东西还没到，毕竟我每天要收几十件快递，随手一划拉都能给他很多零食。别说是吃的，就算是突然有个紧急任务没时间回家收拾行李，我也能马上给凑出两套换洗衣物加铺的盖的药品日用品。很久以前让他试过我的衣服，基本能穿，我懒得挑，看着差不多就一次买很多够穿很多年，结果买一批就是很多人都能分到。
多年来，曾经有很多小兄弟一起厮混，有些和他年龄相当，有些更年轻。但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谁该保护我、我又该保护谁，却从遇到他就想保护他。大概是以往的兄弟都很能打，我只需要看热闹，最多出点坏主意。而他符合我对文弱书生的认知，“捉到山上又舍不得杀，还是留下当师爷吧”那种。
我追问，你要不要吃药？就是好奇，就是想满足一个永远十三岁少年的一颗好奇心。
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就去六医院看，不想找同学，可是只有同学的号，又没的选。
可我觉得这没问题啊。
他说，这样他什么都要征求我的意见，我问要不要吃药，他说你觉得呢？
摔！换成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不会一巴掌呼过去，也得拍拍桌子：老子挂号是找你看病不是聊天的，你问我？
我这位小怂包兄弟就自己决定先不要吃药，过一段时间再看。
前些天有活动，又搞了几把折叠椅，打算给他拿两个。他终于有假期了，所以他得带孩子出去露营，就得在十一前来拿装备。从去年就陆陆续续搞了不少东西，入门级都算不上，还算齐全，一家人烧烤，煮个茶是够用了。但他一直就没有假期，倒是我自己时常喊几个人烤肉喝酒。
收到货就喊他来拿。
就终于把他拐回来吃烧烤了。
从三月就惦记着过了这波来烧烤，结果三天一次捅嗓子变两天又变每天，医院越来越紧张，一直就只是愿望，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变现。
天天没睡醒就出去排队，排到绝望，突然就轻松如愿了，只是万万没想到，是他累倒了才实现。
其实那天太仓促烤得很失败，准备很多，怕来不及烤，一次烤太多，结果就是热了很久太干了。
给他买了盒橙汁，就是随便聊天。他是个乖小孩，不喝酒。
我一直对他被关小黑屋这事耿耿于怀，他的主任很厉害的，但我就坚持这件事是她对不起他，那么能护犊子，偏偏这一次就没保护好他。
没错，他的主任是女的，酒量很好，小腿曲线很好看。认识，但也就这点印象，不知长什么样。
她就是对不起你！这事我就是咬牙切齿。
他说不是的，你不清楚这些事。他提到的人名字我没记住。因为要隔离的人很多，这个人负责，征用了全市所有宾馆旅店所有的四千多个房间，还是不够用，每天努力协调，累到猝死。
这个人这个事，没听说过，一点传闻都没有。因为防疫，有病不能去医院、去医院排不进去大门、缺少食物病饿跳楼、感染没人管，林林种种传闻不断，身边其实也很多，甚至更惨。
但方舱的医护大量感染，留守的食宿不全，从来没有一点风声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辛苦。
他还淡定地安慰我，在厕所里接水喝也是种难得的体验。
国庆照样捅嗓子，他虽然放假，照样每天早晨上医院捅嗓子。
真他妈的。。。
还是担心他会被关起来，毕竟他还没有严重到不能工作，精神状态也还算可以。
发现鱼跃的急救包里有哨子，这东西我有啊，只是没想到要加进去。参考江宁婆婆的隔离清单，给他补齐了医疗包。他的有额外的眼药水，我自己有额外的过敏药，其他基本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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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又发现独立博客主机被注入了病毒，我都快十年没动过了，偶尔写点什么也是通过远程端口同步过去的，大概是同一主机别的用户搞什么躺枪了，也懒得想，直接喊管理员重置系统，帮我重装个WP。我竟然欠费两年多了，没吱声的话，大家还都没发现。
之后恢复了同步的备份，又费点周折搞好伪静态。也不是大问题，就是原来的代码太老不能用了，新的现查了下怎么用。
然后又一个坏消息。因为他有午休了，让他中午来吃饭，又说不让出门了。
再一个坏消息，去给老太太开药，要看户口本，可是我自己一个本不和她在一起，还不行，
他妈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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